南宋中兴四将-岳飞之死（三）中兴四将

岳飞之死（三）中兴四将

靖康之难后的宋虽弱，但也绝不是就岳飞这一个比较有能力的将领，否则他也是独木难支。在南宋初年的抗金过程中涌现出了四位比较优秀的将领，被后人称之为“中兴四将”，韩世忠、张俊、刘光世和岳飞，我们不妨从四位战将各自的选择与结局中揣摩一下岳飞之死的背后。

《中兴四将图》从左至右依次为：韩世忠、张俊、刘光世、岳飞

在这“中兴四将”里，岳飞出身农家，年纪最轻，资历最浅。他比张俊小十七岁，比刘光世和韩世忠小十四岁。建炎三年（1129），平定苗傅护卫亲军叛乱时，韩世忠与张俊已经官拜节度使，相当于今天大军区司令一级的人物而岳飞则是正七品的东京留守司统制，硬要比也大体相当于今天的正团级军官。而且张俊还曾经是岳飞的老领导，多次重用、提拔、奖励过岳飞。刘光世则是将门之后，其家世背景、资历和经历都是岳飞所不能比拟的。

到绍兴六年（1137）时，八年左右时间，岳飞已经官拜太尉，担任宣抚使兼营田大使。太尉是宋代武将的最高头衔，宣抚使则是仅次于宰相的执政级实职差事，一般情况下，要由现任执政官充当。至此，岳飞成为与韩世忠、张俊、刘光世并驾齐驱的高官。此外由于在一系列军事行动中，岳飞艺高胆大敢打会拼，且治军严谨身先士卒，富有军事洞察力，从而数次创下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辉煌战例。因此，他的声望后来居上，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他三位。这一切，大约使上述几位的心头相当不舒服。

为此，岳飞曾经给他们写了数十封信，殷勤致意，联络感情，均没有得到响应。平定杨幺之后，岳飞特别将缴获的大型战船配备好全套人员和装备，赠送给韩世忠和张俊。韩世忠毕竟是一个坦荡磊落之人，他相当高兴，与岳飞尽释前嫌；而张俊则认为岳飞是在向自己炫耀，反而更加嫌恶起来。

中兴四将中最先隐退朝堂的是刘光世，这一点我们昨日已经提过，他带领的淮西军在稳定之后便军纪涣散，刘光世本人也开始享乐，最后他还很有自知之明，主动献上了淮西兵权，自己拿着皇帝的赏赐去过一个富家翁的生活，安享晚年。

余下的三大将中，韩世忠大家就比较熟悉了，尤其他和梁红玉之间的故事更是让千百年来的人们津津乐道，他的结局如何呢？

在中兴四将中，韩世忠可谓爵位最高，资格最老，也最孚众望。赵构登基之际，韩世忠就曾经带领部队拥立；平息护卫亲军兵变，他又有勤王大功；黄天荡一战，他率领八千兵马，险些把十数万金国大军困死在芦苇荡中，那是两国开战以来的第一场恶战与硬仗，他那位出身妓女、却真正不让须眉的夫人梁红玉，冒着锋镝，亲自擂战鼓激励将士杀敌，最后虽然在两个小汉奸的帮助下，素不习水的金兵转败为胜，但韩世忠夫妇的英雄气概却令世人敬仰。

韩世忠和岳飞一样是鲜明的主战派，金宋和谈时甚至还派人在半路上劫杀金使，但可惜消息走漏，没能成功，虽然皇帝在当时也没能拿他怎么样，但也起了杀机。

这里要插播两个小故事，它们也几乎是说岳飞这段故事的人常常要提到的两个故事，那便是讲为臣之道的秦将王翦和汉相萧何取污自保的故事。这两个故事的情节发展几乎是一样的，只是具体情况稍稍有些不同而已。

秦将王翦就是帮助秦始皇灭楚的那位，王翦素以稳重保守著称于世，秦始皇向他问灭楚之策时，他说非六十万不能行，但年轻的李信却向始皇说二十万足以，始皇一听以为王翦老了，便重用李信伐楚，王翦见此也告老还乡回了老家。但李信毕竟不行，伐楚不成反而大败而回，二十万大军也没剩几个人回来，这让秦始皇气急败坏，斩了李信之后又想起了王翦。这次始皇为表重视，亲自去王翦家中请其出山，这时王翦还坚持非六十万大军不行的策略，始皇也只能答应了。但在这时就看出王翦老辣的一面了，见始皇答应，在出征前几次上书向始皇求赏上等田宅，而且在行军过程中几次专程上书提醒始皇不能忘了这件事，今人看来这是非常掉价的行为，当时的人也是如此，而王翦却说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秦王猜忌多疑。如今几乎把全国的兵马都交给了我，我不请求田园加深他的信任，难道要让他疑心我吗？”

萧何取污自保之事也是如此，当年高祖刘邦与楚霸王项羽在前线作战时，萧何打理汉中后方，为汉军不断补充兵马钱粮。萧何善于治国也是史册留名的了，所以深得汉中百姓民心，但你做得太好了，上司未必是高兴的，很快就有人向刘邦打了小报告，说萧何如此得民心，若将来他自己取汉中自立，汉王您可就受前后夹击非常危险了，刘邦何等聪明，马上委婉地把那个人骂了一通，委婉的意思就是在骂那个人的同时也表达出了自己确实有这方面的担心。很快这件事就传到了萧何的耳朵里，萧何也是个聪明人，马上听出了刘邦的担忧，不久萧何就开始强行霸占民田民宅，搜刮了一通，而且唯恐这件事传不到刘邦的耳朵里，刘邦听后大喜，说以萧何之功整个汉中给他也不为过，还亲自写了匾额挂在萧何霸占的田宅上表明态度，这下刘邦、萧何二人都无忧了。

这两个故事其实都不是当事人的突发奇想，而是帝王重法家驭臣之道的生动例子，种种迹象表明，韩世忠很有可能也有这一套思路。这位大将军治军有方，并不把钱财放在眼里，朝廷赏赐下金银珠宝，每次他都是分给部下，自己不拿分毫，因此深受拥戴，威望极高。后来随着功劳越来越大，韩世忠却突然发生了变化，他再三地向皇帝请求赏赐，并且要求用低价购买官府没收的庄田。先是要买临江的一处庄园，赵构索性赏赐给他南宋中兴四将，并且亲笔题名曰：“旌忠庄”以示表彰；后来，又提出要买北宋末年大奸臣朱勔的庄园和另外一千多亩田，赵构又顺水推舟地全部赏赐给了他。最后，大将军终于在西湖边上买了个大庄园，索性全家都住到了皇帝的眼皮底下。这些，可能是赵构后来网开一面放过他的重要原因。

被夺去兵权之后，韩世忠成为宰相秦相公的第一个打击目标。岳飞发现张俊按照宰相的意图，在军中收集韩世忠谋反的证据时，大吃一惊。因为张俊是韩世忠的儿女亲家，而且是双重的儿女亲家。就是说，双方的儿女互相嫁娶了对方的儿女。岳飞连夜派人给韩世忠送去一封急信，使他在天罗地网合拢之前，侥幸逃出。韩世忠接到密报后，立即单身一人来到皇宫求见皇帝，他跪伏在地，脱下衣服，请赵构看自己胸前背后的累累伤疤，又举起双手，请皇帝看自己两只手上残存的四个手指，他伏地大哭，告诉皇帝，那是中了金人的毒箭之后，自己用双手去拔，也被毒所伤而导致的。此时的赵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拉着韩世忠的手，委屈得大放悲声的皇帝了，十数年惊涛骇浪，他已经心如铁石。可能毕竟想起了这双手曾经对于自己的巨大意义，且今日已经无害，于是放了韩世忠一马。

此时的梁红玉也不是那位英姿飒爽的巾帼豪杰了，毕竟她有流落过妓院的经历，那段经历虽然惨痛但有阅人无数的机会，青楼之中迎来送往，每天听的最多的就是各种达官显贵因错误被杀的故事，此时的梁红玉又怎能感觉不到赵构的杀意。从此夫妇二人在西湖边闭门谢客，绝口不谈军事，绝不和老部下来往，居家十数年，淡泊自如，就像从来没有过权位一样。韩世忠自号清凉居士，喜好释、老，甚至开始填词做诗，与梁红玉鼓乐为乐，虽然有些大英雄消沉的意思，但这让他度过了幸福的晚年。

张俊则是中兴四将中声望仅次于韩世忠的一位。但这哥们可与韩世忠不同，与他早期赫赫战功同样有名的，是他的贪财敛财。这位将军不仅是个行伍出身的军人，而且跻身于大地主的行列，还是极有名、极富有的大地主。据说，他一个人拥有的田地，每年光是田租就能收进三十多万石，相当于当时南宋帝国最富裕的绍兴府全年征收的秋税，而且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数字，极端的就更没边了。

并且在张俊敛财的过程中有比较有意思的两个事，一是他的部队里，有一支特种兵，专门挑选了一批年轻力壮、身材高大的士兵，从手臂以下一直文身到脚，号称“花腿军”。人们在形容喜欢摆花架子的状态时，经常用的一个成语叫做“花拳绣腿”，那个“绣腿”，大约就是指的这个样子。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张俊就让自己的部下，无偿地为自己家从事各种劳役。包括耕种庄园和大兴土木，搭屋盖搂。据说当时极有名的太平楼酒家就是张俊的产业。这座酒楼以经营高档酒菜和极其富丽豪华的气派闻名于时。有一首打油诗讲的就是这件事：“张家楼里没来由，使他花腿抬石头。二圣犹自救不得，行在盖起太平楼。”而且他还做过一件好玩的事情，极富创意：为了防止家中的财宝被窃贼偷走，他把家里的白银统统作成一千两一个的大银球，取名为“没奈何”，意思是不管什么样的窃贼都拿这大家伙毫无办法、无可奈何。还真是俗得有趣。

除了私生活上让皇帝放心之外，在政治立场上张俊与韩世忠、岳飞二人是分道扬镳的，在皇帝明确表示主和立场后，张俊马上放弃了曾经的主战立场，改而完全拥护皇帝与秦相公的和议主张，而且积极帮助秦桧收集韩世忠、岳飞二人的“罪证”。这一转变意味深，使他取代岳飞，成为皇帝最为信任的大将。从此，他的命运与韩世忠、岳飞有了很大不同，虽得善终，但最终把自己送进了杭州西湖边上的岳王庙里，成为跪在岳飞像前的四个铁铸奸臣像之一。

那岳飞是怎么样呢？岳王爷主战会惹恼皇上就不用多说了，这是他后来被杀的一大诱因。那相比于韩世忠、张俊二人的私生活，岳飞是怎么样呢？当年赵构曾问岳飞，“天下何时太平？”岳飞答：“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宋史-岳飞传》）这一句话就点出来他的态度，清明，而且是太清明了，与将士们同食同衣，自己的妻子孩儿、老母亲戚都没有因为他而受到任何的优待，依然以高官之位过着很清苦的生活，甚至自己的儿子犯错要加倍惩罚，这固然在岳家军中能快速树立起赏罚分明的形象，但在皇帝心中未必就非常好，尤其到战事暂缓，对他的需求没那么紧迫时。

在岳飞立下赫赫战功、尤其一度赵构想让岳飞北伐收复故土时，曾积极的拉拢过他，但正是岳飞如此清明的私生活让赵构起了疑心，后来这种疑心在淮西兵变、文臣劝谏和祖宗之法与史书教训的共同作用下，完全丧失了对岳飞的信任，只剩下了利用，利用之后鸟尽弓藏，无情杀掉。

赏岳飞美酒，岳飞说自己曾因醉酒误事戒掉了，还劝皇上也少喝；赏岳飞美宴，岳飞说国家在征战耗费巨大，应厉行节俭，自己能果腹就行，还劝皇上不要忘了民间疾苦；赏岳飞美女，岳飞坐怀不乱，说大英雄不能贪恋美色；赏岳飞财宝字画，岳飞把它分给部下；赏……总之是赏什么赵构都赏不到岳飞的心里去，这哥们就一心只想北伐，却又是赵构最不乐意的。这些事出现在赵构让岳飞去领导淮西军之前，岳飞什么都不要，看来是只要权了，就这个皇帝最不能忍受，而此时偏偏又出现赵构改变主意不让岳飞而改由张浚领导的变化，岳飞说了那么一大堆别人不行的话，言外之意只有他岳飞能领导了。岳飞可能心里一心想着可以得到这支四万人的大军，加上自己的岳家军完全可以北伐了，但他忽略了赵构的感受，本来上次封赏就让赵构起了疑心，如今你岳飞什么都不要却只要权力，这让本就忌惮大将权力过大的帝王们可怎么想？

屁股决定脑袋，坐在龙椅上的人和坐在木头板凳上的人想的是不一样的，皇帝们信奉的都是法家对人性的假设和驭臣之道南宋中兴四将，比如韩非就说过“若此臣者，不畏重诛，不利重赏，不可以罚禁也，不可以赏使也，此之谓无益之臣也，吾所少而去也。”正是这样的话，让我们在历史上看到那么多令人气愤又不断重复的场景，像岳飞这种高尚的大臣屡遭排挤，而秦桧那样的人却受到重用。这是为什么？法家的驭臣之术是讲究“法、术、势”三种手段相结合，要确保大权在握，强干弱枝，像马基亚维利一样不讲究手段的。处在高位、时刻担心自己的权力会不会被别人夺去的帝王们应该很喜欢手里有每个大臣的把柄，这样他才放心。不然像岳飞那样，道德高洁，似乎什么都不图，又手握重兵，叫高宗怎么能够放心呢？岳飞也不是没有明白人可学呀，王翦、萧何，他们不都曾有过自污以获得主子信任的事迹吗？岳飞怎么不学一点呢？此外，做任何事都有代价，选择当一个特立独行的好人也是如此，你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恪守道德，还有那么多同僚不乐意恪守呢，你树个标杆，还指这个骂那个，一旦落难难免党同伐异，所以后来也就韩世忠出来替他说了两句，而且仅仅说了两句没起作用的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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